時間在醫院裡總是以不同的速度流動。
對病人來說,每一秒都是賜予;
對 Lucian 來說,每一次心跳都像在倒數。
自那夜之後,他開始變得不同。
他依舊穿梭於手術室、走廊、病房之間——
只是每一次收割靈魂時,他的眼神裡,多了一絲遲疑。
他開始會停留。
停留在孩子鬆開母親的手時的那一刻;
停留在老夫妻最後一次凝視彼此的眼神;
停留在 Miriam 俯身替病人關上眼睛的那個瞬間——
她的神情,不帶悲傷,而是安靜。
那份溫柔的力量,讓他第一次懷疑:
也許「死亡」並非終點,而是另一種形式的溫存。
那天夜裡,Miriam 坐在病房窗邊,手裡摺著一張紙鶴。
Lucian 沒有現身,卻讓房內的風輕輕拂動,像一種默契的問候。
她輕聲說:「你知道嗎?我終於明白了。
原來無常並不是殘酷,而是……它從未缺席過。」
Lucian 的聲音在她腦海裡響起,低沉如夜:「妳不再怕死亡了?」
Miriam 微笑,將紙鶴放在窗邊。
「我不怕了。因為我知道,那是必然。
不管人多努力,生命總會流逝,但那不是懲罰。
是輪迴、是回歸、是交棒給下一個靈魂。
所有的無常,皆是有常。」
Lucian 靜默許久,才開口:「在不同的文化裡,死亡都有自己的形狀。
在古埃及,它是一條船,載著靈魂橫渡黑河。
在希臘,是一位少年的神,名叫塔那托斯,他替人拔除痛苦。
在東方,死亡是一朵花——紅色的彼岸花,開在兩個世界的交界。
每一種傳說都在說同一件事——死亡不是敵人,而是歸途。」
Miriam 看著窗外的夜色,輕聲說:「那麼,你呢?Lucian,你是什麼?」
他沒有立刻回答。
只是走向她,伸出手,指尖輕輕碰上她的掌心。
那一瞬間,時間像被凝固。
「我……」他低語,「也許只是那條河上的擺渡人。
但因為妳,我想變成岸。」
Miriam 愣了一下,眼神閃爍著星光。
Lucian 深吸一口氣,輕輕牽住她的手。
下一瞬,風停了,空氣變得柔軟。
眼前的世界慢慢改變——
冰冷的病房化作一片無垠的花海。
成千上萬朵彼岸花,在金色夕陽下靜靜綻放。
紅得像心跳,柔得像記憶。
Miriam 站在花海中央,風拂動她的白衣,彷彿被整個世界擁抱。
Lucian 牽著她的手,黑羽半展,微光掠過他的輪廓。
他終於抬起頭,看著她,眼神裡不再有壓抑或恐懼,只有純粹。
「Miriam。」他的聲音低而穩。
「我曾經以為自己是死亡的化身。
但妳讓我明白——我仍然擁有心。
我看見了希望,看見了妳,也看見了自己。
所以……讓我說一次,不以死神的身份,而是以一個人的身份——
我愛妳。」
風在花海間輕輕掠過,帶起一陣紅色的波浪。
Miriam 看著他,眼神裡沒有驚訝,只有平靜與柔光。
她微微一笑,伸出手,指尖輕
觸他的臉。
「我知道。」她輕聲說,「我早就聽見了。」
花海間,時間像被摺疊。
生與死、神與人、愛與命運——
在那一刻,全都變得無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