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丘:預言》給我的第一個感受,不是史詩、不是宏大,也不是那種沙塵飛舞的震撼,而是一種「啊,原來如此」的輕微失落。
這部前傳試圖替原作裡曖昧不明的權力組織──貝尼潔瑟睿姐妹會──建立起源、賦予理由,甚至試著將她們訓練的方式、信仰體系與階級制度做更細緻的說明。
然而,越解釋,越顯得老套;越拆開神秘的外衣,越讓人看到一個本質上和現實世界無異的權力工具。
我其實不是反對「補完」這件事。
世界觀龐大,本來就該有被延伸的空間。
但問題在於:當一個組織最迷人的地方,在於它似真似假的宗教魅力與帶著威脅感的朦朧力量時,你若把這層薄霧用手指抹開,只剩下赤裸的人性,就會突然覺得,原來妳們也不過如此。
姐妹會在片中被描繪成一群同時掌握心理學、政治學、語言操控、基因工程、宗教滲透的人,是帝國文明看不見的影子。
他們插手皇室血脈、培育所謂的「奇薩茲‧哈德拉克」,掌控真言者、安插女修為諜報,甚至靠著「親近皇室」的身分讓自己成為帝王的枕邊人,而不是出於浪漫,而是出於策略。
她們一身黑衣、蒙面而行,那種看似神聖的外貌,實則是把個人的臉、情緒與自由全部消音,只留下「工具」的形狀。
這樣的組織,怎麼可能讓人感到舒適?
她們的服裝越黑,我越覺得那不是神秘,而是一種壓抑;不是神聖,而是對人性的摧壓。
她們像是把僧侶、諜報員、政客與心理師混合的怪胎組合,卻又打著「為了人類未來」的旗號,行事手段冷漠到近乎殘酷。
這裡我特別疑惑的,是她們所謂的「真言者」能力。
真言者能辨別謊言、能注意語氣細微變化、能透過觀察抽絲剝繭,可是這些能力真的能保證她們「客觀」嗎?能聽出謊話,不代表能看見正義;
能操控他人,也不代表她們站在真理那邊。
真言者的能力只是技術,立場卻永遠是姐妹會的。
她們不是公平的仲裁者,而是最精密的政治工具。
她們的判斷從來不可能客觀,因為她們服從的不是道德,而是組織的利益。
也因此,我看到後世姐妹會成員成為帝王的情婦時,一點也不意外。那不是浪漫,是滲透。
現代政治裡叫做「吹枕頭風」,在這世界觀中則是「影響帝國的最直接方式」。
她們的訓練本質,就是讓她們成為帶著神聖外衣的權力代理人。
這樣的角色怎麼可能逃過墮落?怎麼可能不被利用?又怎麼可能不利用別人?
而《預言》裡的大聖母,本應是最清楚「理性」「未來」「秩序」的人,但她卻為了自己的私慾不惜操弄基因工程、帶著虛偽的神學姿態行走天下,甚至把自己的同宗姐妹當作棋子。
她為了達成目標,不僅害死了自己的兄弟,也讓妹妹成為權力謀略下的犧牲品,那種自私與虛偽比任何反派都更噁心。
因為她不是為了生存而殘酷,她是為了維持那套「我是為了人類」的謊言,而演出一場場「自以為正義」的荒謬劇。
而當這些真面目被拍出來時,我突然意識到:以前故事中那股「神秘性」其實是保護她們的假面。
現在面紗掀開,她們不再是介於宗教與智慧之間的神秘修會,而是赤裸裸的權力仲介商。
這樣的前傳固然補完了設定,但也同時打破了原作的浪漫灰霧,使讀者不得不面對一個冰冷的事實──姐妹會不是什麼神秘高等文明的守護者,她們只是披著高尚外衣的人類勢力。
而沙蟲——本片少數讓我有驚訝的存在,在廣闊的宇宙裡,其實象徵的也就是一種稀有能源。
各國為了香料互相爭奪,不過是另一個石油戰爭的翻版。
前傳試著把這件事講得更宏大、更哲學,但其本質仍是人類歷史從未走出的循環:資源、權力、戰爭。
那不是史詩,是重播。
為什麼我會覺得前傳「多餘」?不是因為世界不值得補完,而是它讓我不得不承認──
當你把權力最醜陋的部分放到陽光底下時,那些曾經覺得神秘的事物,其實也只是另一個政治遊戲。
而我最不能接受的,是姐妹會的虛偽。
她們看起來像神聖、像禁慾、像高潔,其實一舉一動都是計畫。
面紗不是謙卑,是遮羞布;宗教不是信仰,是工具;預知不是超能力,是統治。
我想,也許這就是我感到不適的原因。
不是因為她們黑衣或面紗本身,而是那背後深藏著的企圖心:
她們並非守護人類,而是守護自己對世界「應該如何運作」的妄念。
她們的信仰不是神,而是控制。
於是,《預言》讓我比起理解姐妹會,反而更加確信她們不可愛、不可敬,也不值得同情。
她們不是反派,但她們從來不是光明面的人物。
她們是一面鏡子,映照出人類追逐權力時最原始、最虛偽的那塊黑暗。
神秘被解構之後,只剩下赤裸的現實。
而現實,一點也不浪漫。
Ps.以上文章為個人想法,不代表本站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