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不起的蓋茲比》這部作品，我越看越覺得真正的主角不是蓋茲比，而是尼克。
故事表面像在回憶一段夏天里發生的瘋狂事件，
但越讀越奇怪：為什麼尼克記得那麼細，像是把每一次對話都刻在心裡？
為什麼他晚年需要看心理醫生？
為什麼他對蓋茲比的死會痛到近乎精神解體？
這種反應不像失去朋友，更像失去自己。
我開始懷疑一件事。也許蓋茲比從來不是獨立的角色，他更像尼克心中另一個人格，是尼克一直渴望卻不敢成為的那種人。
他們的對話太安靜太密閉，像是只有深夜裡才會出現的自我對話。
尼克的語氣永遠平穩、道德、守規矩，蓋茲比永遠熱烈、瘋狂、敢愛敢追。
他們互補得太精準，精準到不像是兩個人的差異，而像是同一個人在不同時間說出的話。
這解釋了為什麼蓋茲比越成功越孤獨。
他有錢有名聲，派對上幾百人，但沒有一個真正理解他。
他的背景混亂、敘述矛盾、來歷模糊，像是一個被後天拼出來的角色。
他不是被認識的，他是被想像的。
這樣的角色，只有他的“創造者”才會看見真正的那張臉，而那個創造者就是尼克。
如果是這樣，那我更能明白為什麼喪禮上只有尼克。
那不是蓋茲比的葬禮，而是尼克終於承認夢想破滅的那一刻。
他站在靈柩旁的樣子，不像在送人，倒像在送走自己青春裡最後那點不肯妥協的火光。
他心裡那個敢奮不顧身去愛、去冒險、去跨越階級的自己死掉了，剩下理性清醒的尼克獨自站著，看著那個版本的自己離開。
黛西撞死人這件事，就是整個夢境第一次破裂的聲音。
很多人會把它當作愛情劇情的轉折，但我覺得這一幕太象徵了。
黛西代表的是夢，是光，是蓋茲比永遠伸手都差一點的對岸。
而她居然親手撞死湯姆的情婦，象徵那個被理想化的“光”其實是殘忍的，它不會救你，它甚至會奪走別人的生命。
更重要的是整件事只有蓋茲比“看到”。
這代表破滅只能由“夢想者”去承受，尼克的理性人格不願意面對現實，就把真相丟給蓋茲比去背負。
如果蓋茲比象徵尼克的理想人格，
那麼這一撞是尼克內心最深的承認：
他以為自己愛的那份純潔、美好、值得獻祭的情感，其實一開始就不存在。
他愛的不是黛西，而是他自己的投射。
那份投射被車輾過去，他再也不能假裝什麼都沒發生。
綠光在這裡變得更清楚。
綠光不是黛西，它是尼克心中永遠到不了的自己。
它在對岸，只能看不能碰。
它在水上，而水不能承受任何重量。
它很近，可是一伸手就遠。
那不是希望，而是距離。
那不是愛情，而是遺憾。
那不是夢想，而是永遠差一步的那個人生。
而蓋茲比伸手的姿勢，其實是尼克心裡最深的渴望。
尼克無法親手去追，所以他需要一個替身；
蓋茲比就是那個替他追、替他燃燒、替他受傷的人。
但當替身死了，主人格就得承擔後果。
尼克崩潰，是因為他再也不能活在“我其實可以”這個想像裡。
他失去的不是朋友，是那個他一直想成為卻永遠成不了的自己。
到這裡我才明白為什麼尼克晚年還在治療。
他沒有走出蓋茲比的死，不是因為蓋茲比偉大，而是因為蓋茲比是他心裡最珍貴、最熱烈的一部分，那部分一旦死掉，一個人就會變冷、變清醒、變沉默。
他能留給自己的只有回憶，而回憶越是清晰，就越像在提醒他：他曾經那麼靠近光，卻永遠差一步。
這部作品對我來說不是愛情故事，也不是階級悲劇，而是一個人如何在成年後親手埋葬自己的理想人格。
每一個人心裡都有一個蓋茲比，也都有一個尼克。
我們在人生中總會遇到一個瞬間，突然明白自己夢想的樣子不是那樣，愛的人不是那樣，世界不是那樣。
那瞬間就是黛西撞下去的那一下，所有浪漫都被強光照得無所遁形。
最後我們都會像尼克那樣，拿著一堆碎片，努力把它們整理成故事，好讓自己相信那一切是真的存在過。
這是我看完《了不起的蓋茲比》真正留下的感覺，不華麗，也不浪漫。
反而像是在看一個人被現實掏空之後僅存的誠實。
他們說蓋茲比了不起，但我覺得了不起的是尼克。
不是因為他勇敢，而是因為他終於承認了夢死掉的那一天。
而有些人的長大，確實就是從夢死掉那一刻開始的。
有時候可悲的不是夢想破滅無法實現，
而是明知道現實的殘酷卻勇敢的繼續前行。
不是妥協，不是認輸，是終於承認自己的軟弱然後接受它。
那才是最了不起的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