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從天台吹過，帶著一絲涼意。
Miriam 脫下手術服，只剩白色內襯，雙臂交叉，靠在女兒牆邊。
她低頭俯瞰腳下的街道，車燈閃爍如遊走的星辰，萬家燈火鋪展成一張巨大的網，將城市緊緊攏住。
那一瞬間，她忽然生出一種奇異的念頭——
如果此刻跨出去，會不會立刻見到他？
果然，聲音從背後響起，帶著一貫的戲謔：
「妳想見我，也不用用那麼極端的方式。」
Lucian 從空中顯身，西裝外套被風掀起一角，眼神裡卻帶著不容忽視的審視。
「還是說……妳在想自殺？」
Miriam 沒有慌張，只是淡淡一笑，視線仍落在樓下的燈火。
「如果真有那麼一刻，我大概也不會告訴你。
我只是想知道，人死後……究竟會去哪？」
Lucian 靜默片刻，走到她身邊，與她並肩看著城市的光。
「這問題，凡人問了幾千年。答案卻沒有唯一。」
Miriam 側過頭，等著他說下去。
Lucian 的聲音低沉而平穩：
「科學會告訴妳，能量守恆——物質不滅，靈魂若是能量的一種，便不會消失，只是轉化。
佛教說六道輪迴，靈魂隨業力而流轉；
基督徒相信天堂與地獄，或是最後審判；
伊斯蘭說死者進入巴爾紮赫，直到審判日再被喚醒；
印度教則說，死亡是靈魂脫離軀殼，直到摩克沙——與梵合一。」
Miriam 靜靜聽著，夜風吹亂她的髮絲。
「那你的答案呢？」她問。
Lucian 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弧度。
「我見過無數靈魂，有的徘徊不去，有的輕盈如光。
對我來說，他們去的地方從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們離開時，是否帶著恐懼，還是帶著安然。」
Miriam 心口微微一震。
她忽然覺得，這個自稱死神的男人，比許多活著的人還更理解「如何活著」。
她抬頭看著遠方，萬家燈火在夜色中忽明忽暗，像無數等待被點亮又隨時可能熄滅的心跳。
她低聲說：「或許……死後去哪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還活著的時候，我怎麼走。」
Lucian 側過頭，凝視她片刻，眼神裡掠過一絲難以言說的溫柔。
「這句話，我會替妳記下來。」
Miriam 突然轉頭，看著他的側臉，眼裡沒有戲謔也沒有試探，只有一種出奇的坦率。
她輕聲問：「那……如果有一天，我走的那天，你會來接我嗎？」
這句話在夜裡像一粒石子投入了他的胸口。Lucian 正要回以一直以來的淡然話語，卻感覺到胸腔裡有東西被悄悄揪緊——那種感覺既陌生又刺痛，像是從未對任何一個靈魂有過的牽扯。
他站了一瞬，手在西裝口袋邊無意識地摸到了懷錶的鍊子，指尖發燙。
那一瞬，他想起他見過的千百張告別的臉，想起那些被他帶走的人在光裡安然的樣子，想起 Miriam 在手術床邊拼命撐起一個個呼吸的模樣。
他本能地想要用一句冷靜的話來掩飾這種不受控的心緒，卻發現聲音從喉間溫柔地溢出，沒有了以往的疏離：「我會在門那裡等著。」
話說完，他自己的聲音也讓他自己驚了一下——不是因為話本身，而是那句話裡帶著的承諾，像一頁薄紙，讓他第一次看見自己可以守住某個名字、某個人，而不只是履行職責。
Miriam 看著他，沒有笑，也沒有哭，只是一種很安靜的確定。她伸出手，輕輕碰了碰他的袖子，動作短促卻像是把一個答案放回他手心裡：「那好，」她說，「那麼我就放心了。」語氣裡沒有脆弱，只有一縷平靜。
Lucian 的眼神在那一刻變得柔軟卻深刻。他沒有立刻把那種揪緊的感覺命名；那不是恐懼，也不是單純的疼痛，而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像是被某種可能性輕輕抓住，讓他不由自主想要守護、想要等待、想要記住。
他低下頭，看向她的手，又看向遠方的燈海，最後只是細聲回了句：「那我會在門那裡等妳。」
語氣裡沒有誇張的許諾，卻有一種終於為某個人停下來的決定。
風把兩人的影子拉長在女兒牆上，城裡的光像數不清的心跳，持續而恆定。Miriam 收回手，肩微微放鬆，仿佛把一塊重石卸下。Lucian 站得更穩，心口那個被揪的感覺仍在，但已不再讓他恐慌 —— 它像一枚新的記憶，慢慢在他胸裡落定。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