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的走廊在深夜總是空蕩得不真實。
Miriam 抱著病歷夾走過長長的通道，腳步聲在白色牆壁間迴盪。
她忽然停下。
盡頭的燈閃了閃，光影下站著一個人影。
高大，靜止不動，沒有五官，像一具沒有面孔的軀殼。
Miriam 倒抽一口氣，心口一陣緊縮。
她眨眼之間，那影子卻消散無蹤，只剩下嗡鳴的燈光。
她強迫自己深呼吸，繼續往前。
可推開病房的門時，病人卻在呼吸機間艱難地睜眼，用幾近斷裂的聲音低喃：
「……有翅膀的男人……站在妳身後……」
Miriam 全身血液像被冰水灌過。
她猛然回頭，卻什麼也沒有。
連續數夜，這樣的異象愈演愈烈。
有人在太平間喊她名字；
有人在瀕死前伸手指向角落；
甚至她自己，也會在鏡子裡看見陌生的黑影從肩頭閃過。
這一切，讓她愈發確信自己已經與死亡重疊。
那晚，回到宿舍，她再也壓抑不住，把黑羽瓶緊緊握在胸口，幾乎是哀求般低喃：
「Lucian……我求你……再出現一次。」
話音剛落，燈泡「啪」地一聲炸裂，室內陷入黑暗。
冰冷的夜風吹進來，玻璃窗無風自開。
Miriam 怔怔抬頭，下一瞬，一道熟悉卻久違的身影自陰影中顯現。
Lucian 依舊穿著深色西裝，眼神卻比以往更壓抑。他的黑羽還未展開，卻隱隱閃爍著壓抑不住的光。
「妳不該……這樣呼喚我。」
他的聲音低沉而痛苦，像是警告，也像是懇求。
Miriam 鼻尖一酸，眼淚差點奪眶而出。
「半年了……你終於回來了。」
她沒有退後，反而向他跨了一步，語氣裡帶著一種執著的決絕。
「可就算這是禁忌……我也無法再假裝你不存在。」
Lucian 的心口猛地一緊。那陌生的痛感再一次襲來。
他伸手，卻在觸碰到她之前，硬生生停下。
窗外的夜風呼嘯，像是冥府的低語，提醒著他：這段牽連，正一步步觸怒神祇。
Lucian 的黑羽在夜風中隱隱閃動，半展半收，他的眼神壓抑而矛盾。
Miriam望著他，眼底的淚光混著怒意，終於在半年來第一次開口質問：
「你憑什麼出現在我的身邊？」
她的聲音顫抖卻清晰，每一字都像刀子一樣。
「憑什麼告訴我，因為我離你的世界更接近，你就能出現？」
Lucian一愣，眉宇間閃過一絲痛苦。
「結果呢？你說消失就消失。半年了，我在手術室、病房、走廊、太平間……到處找你，什麼都沒有！」
Miriam的呼吸急促起來，眼神幾乎灼人。
「你們神明都是這樣戲弄人的嗎？」
她向前一步，聲音更高，手緊緊握著那個黑羽瓶。
「憑什麼？憑什麼把我捲進來，卻又消失？」
夜風呼嘯，Lucian的黑羽顫動得更厲害，像是隱忍著某種無法言說的情感。
他張口，卻遲遲說不出話來。
窗外的黑暗彷彿傾斜下來，兩人之間的距離像是一條被拉到極限的線。
Miriam的淚光終於滑落，卻仍倔強地抬著頭：
「你說過我呼喚你就會來——那現在呢？你在我面前，卻什麼都不肯說。」
Lucian胸口那股陌生的疼痛再度席捲而來，他微微閉上眼，低聲道：
「我不是在戲弄妳，Miriam……我只是……沒有權力選擇。」
他話音低沉，卻在夜裡如同斷裂的呢喃，混著風聲一同消散。
Lucian 的黑羽在夜風中顫動，終於，他再也忍不住。
那壓抑了半年、埋藏在冥府的話語，像潮水一樣從他口中溢出：
「妳以為我在戲弄……其實我也在受罰。」
他的聲音低沉顫抖，「妳呼喚的每一夜，我都聽見，心口卻像被撕裂。
我不是神明，不是審判者，我只是個無權選擇的送行者。
我多想回應妳，每一次都想……可若跨過界限，妳會真正被奪走。」
Miriam 聽著，整個人愣住了。
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卻在那一刻化為笑容。
那笑容帶著疲憊，卻美得驚心動魄，像星光在夜裡一點一點綻放。
她慢慢靠近，黑羽瓶仍在掌心，另一隻手輕輕撫上他的臉頰。
她的聲音堅定、溫柔，帶著一種不可動搖的信念：
「如果接近你的世界唯一的方法就是被死亡籠罩……」
她的目光深深望進他的眼睛。
「那我相信，在門的另一邊，有你等著我。」
夜風頓時安靜下來，像是天地都屏息。
Lucian 的眼中第一次浮現不屬於死神的顫動，一種人類才有的慌亂與渴望。
黑羽在他身後展開，像一張張暗夜的頁，默默記下這一刻。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