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風帶著微涼的氣息,窗外的城市仍閃爍著燈火。
Miriam 坐在窗檯的長椅上的,手裡拿著一本厚重的《神曲》,卻一頁也沒翻。
她問:「Lucian,你相信靈魂有歸屬嗎?」
Lucian 沒有立刻回答。
他站在房裡的角落的,背靠著牆,神情安靜。
他的輪廓被走廊的白光勾勒出來,像介於存在與不存在之間。
「妳為什麼問?」他低聲道。
Miriam 抬起頭,眼神專注得像是在凝視真理的縫隙。
「我在想,那些無法放下的靈魂……他們是因為執念太深?還是根本沒有地方可以去?」
Lucian走近她,步伐幾乎沒有聲音。
「執念,」他輕輕說,「就像重力。越深的情感,越難脫離軌道。」
「那惡魔呢?」Miriam 問,「是不是所有被執念吞噬的靈魂,最後都會變成邪靈?」
Lucian沉默片刻,才緩緩開口。
「惡魔,不是神創造的。那是人心碎裂後殘留的部分。有時候是愛變成了恨,有時候是懊悔化作了詛咒。而我.....」他頓了一下,「我只是將他們送上路。」
Miriam 凝視著他:「所以,你是中立的?不屬於光,也不屬於暗?」
Lucian 微微一笑,那笑容淡得像霧。
「光與暗從來不敵對。它們只是同一枚硬幣的兩面。人類喜歡把善惡分明,因為恐懼模糊。但在我們眼裡,一切都只是回歸。」
她若有所思地垂下眼:「那麼……是不是每個人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經被寫好了劇本?」
Lucian低聲道:「命運的書從未關上,只是沒有人能翻到自己的那一頁。」
「所以死亡是句號?」
他搖頭:「不。死亡只是換行。故事不會結束,只是換了一種語言繼續寫下去。」
Miriam 的眼神閃爍著光,彷彿在心底某個地方被觸動。
「那那些不肯離開的靈魂呢?那些一直徘徊的人?」
Lucian 注視著她,眼神裡有一瞬間的憂傷:「他們不是不想走,而是沒有人等他們。一個靈魂若沒有被記得,會在時間裡漸漸變得透明。透明到連死亡都忘了他們的名字。」
她沉默了許久。
「那你會記得我嗎?」她問。
Lucian 的呼吸微微停頓。
他伸出手,指尖掠過她的髮梢,動作極輕。
「妳若成為光,」他低聲說,「我就成為影。影子永遠記得光曾經在哪裡。」
那一瞬間,整個世界都靜止了。
窗外的風、燈火的閃爍、遠方的夜色,全都化為無聲的流動。
Miriam 闔上書本,輕聲說:「如果死亡只是換行,那我希望……我們能寫在同一段落裡。」
Lucian 看著她,眼神裡有光,也有難以言喻的哀傷。
他知道,命運的書從來不會讓神與人共享同一行文字。
夜深了。
窗外的星光靜靜流淌,像一條緩慢移動的銀色河流。
Miriam 靠在窗邊,手裡轉動著那個裝著黑羽的小瓶子,眼神若有所思。
Lucian 站在她的身後,靜靜地注視著她。
那一刻,她的身影柔軟又堅定,像一盞微光,將他從永恆的黑暗裡召回。
「Lucian,」她忽然開口,語氣輕柔卻帶著一種渴求,「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問吧。」
她轉過身,目光與他的相接,眼裡有閃爍的星光。
「若是……我只是假設,」
她停頓了一下,
「你有沒有能力,保留他們最純粹的那一面?」
Lucian微微皺眉:「純粹?」
Miriam點點頭。
「嗯……有些人離開前的表情,我總覺得太匆忙了。他們的痛、遺憾、掙扎,像被時間掩埋的雜音。但如果能留下他們最乾淨、最真實的那一刻......也許就不會那麼孤單。」
Lucian靜靜聽著,她的聲音像一條小河,柔軟卻堅決地流進他心裡。
「又或是……」她繼續說下去,
「他們的最後一個願望,一句話,一個笑容,一個夢。如果這些都能被保存下來...
那是不是就算他們被忘記,也還能在某處被看見?」
Lucian望著她,沉默良久。
他從未想過這個問題。
在他眼中,死亡是秩序,是流轉,是終點的寧靜。
可 Miriam 的語氣,讓那終點有了溫度。
「我知道,放下一切很難,」她輕聲說,
「但若就這樣被遺忘……是不是太悲傷了?」
Lucian低下頭,視線落在那瓶黑羽上。
裡面的羽毛在燈光下微微顫動,像有生命在呼吸。
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自己在無數次送別之後,竟從未記住過任何一個靈魂的名字。
「Miriam,」他低聲開口,語氣裡有一絲難以察覺的顫抖,
「妳希望我為他們……留下什麼?」
她凝視著他,微笑著說:
「留下他們的純粹。留下他們曾經被愛過、被記得、存在過的證明。」
Lucian的指尖微微收緊,彷彿那句話劃開了他體內的永恆。
他抬起頭,目光深邃而堅定。
「如果有這樣的地方,」他低語,「那我願意為他們建一座房間。」
那一夜之後,一間「靈魂標本室」,就這樣在他心底誕生。
Lucian 看著桌上那瓶裝有黑羽的標本瓶,裡頭的光微微閃爍。
他低聲說:
「miriam,我一直在想……
當你說要保留靈魂最純粹的一面,
那樣的『純粹』究竟是什麼?」
Miriam 看著她,神情深沉。
「純粹,是靈魂被剝離一切之後剩下的核心。」
Lucian 卻搖了搖頭:「那不一定是善的。」
他的語氣溫柔,卻帶著幾乎令他不安的誠實。
「我見過太多臨終的人。有人在最後一刻喊著愛也有人詛咒全世界。他們的靈魂都一樣真實。那如果連最邪惡、最病態的慾望也是真實的一部分……你要不要留下?」
Miriam 沉默。
那沉默像夜色一樣深,像是從她體內的永恆伸出手,掐住了呼吸。
Lucian 繼續說:
「如果我留下它們,這個世界會更黑暗;
若我刪除它們,我又成了審判者。」
他低聲說著,眼神落在那些瓶中光芒的波紋裡。有的光柔軟如晨霧,有的卻閃爍著近乎血紅的亮。
Miriam 用指尖輕輕觸碰瓶身,低聲道:
「也許『純粹』不該是篩選,而是呈現。
善與惡都只是光譜上的兩端。人類的靈魂像一整道彩虹,你不能只留一種顏色。」
Lucian靜靜望著她,忽然問:「那妳會不會害怕?看到那些惡?」
「我當然會。」
她笑了笑,眼神裡卻沒有退縮。
「但我相信,那些惡裡也藏著求生的慾望。那些妒忌、恐懼、報復,全都是靈魂在掙扎著想被理解的痕跡。如果我們能看見那最初的光——那個在出生前還沒被污染的狀態,那就是『胎光』。」
Lucian愣了一下:「胎光?」
Miriam點頭。
「人死後的靈魂會帶著形體離去,
但出生前的靈魂,是光。那是最原始的自己,既不善也不惡,只是存在。每一個人的靈魂都在回到那道光的路上。」
Lucian聽著,神情逐漸柔和。
他低聲說:「妳的意思是……即使我保留了惡,也是在保存『完整』?」
「是的。」
Miriam輕聲道:「我不是神,但我想唯有完整的靈魂,才有資格被原諒吧。」
那一刻,Lucian第一次明白——
他要建立的「靈魂標本室」,
並不是一個淨化的聖堂,
而是一座真實的博物館:
收藏著人類所有未完成的故事,
連同他們的殘忍、柔軟、羞愧、與愛。
而那次對話後,Lucian 開始設計
[語速儀]一種能記錄靈魂聲頻的裝置。
他收集那些逝者的最後聲音、情緒波動、思緒痕跡,將它們轉化為可見的光譜,封存進透明的瓶中。
而在未來很久以後,
那個名為 Chava 的標本室觀測者,
會將這段對話記錄成註腳,
為它取了一個名字——《胎光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