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得不像晚,它像一張被時光揉皺的羊皮紙,覆著整座修道院陳年的呼吸。
月光透過彩繪玻璃滲入長廊時,碎裂成斑斑點點的冷光,像從天空掉落的一把碎銀,散在 Miriam 的腳邊。
風掠過她的臉,帶著濕冷的氣息,彷彿古神伸出指尖在她下顎畫過一道無形線,提醒她命運正在逼近。
可她並不害怕。真正令她顫抖的,是腹中那一點隱隱跳動的溫度——小得幾乎聽不見,卻固執得像拒絕冬天的火種。
她將掌心覆上自己的小腹。那裡還看不出任何痕跡,但她清楚得像聽見天啟般明白:生命已經在她體內開了一道門,而命運不會歡迎它。
她比誰都明白得太早,也痛得太深。Lucian 的影子仍留在她眼底,像一條拉不斷的黑色絲線。
第一次見面是在開刀房,那是超越人類範疇的瞬間:白光刺得過分、血味仍未散盡、祈禱詞在她胸腔裡被壓縮得快要破裂。
病人的靈魂正在沉落,而 Lucian 就站在靈魂與沉默之間。
他靜得不像活物,也不像死物,更像某種從永恆裂縫滲出的存在。
當她抬頭看見他,那雙深得不像人類的眼睛裡藏著吞沒星辰的黑暗。她看見他,他也在那刻被看見。當她問出「你是死神嗎?」那瞬間彷彿讓世界短暫停止。
Lucian 的沉默比任何回答都沉重,而那一眼之間,她知道這段情感不會得到祝福,不會被容許,不會被世界承認。
然而她仍愛上了他——不是因為允許,而是因為命運先對她動了手。
Lucian 的過去像一把緩緩放在她心上的石頭。
她知道他曾是人,是虔誠的信徒,是試著把所有希望交託給神的青年。
而神並沒有回應他。
瘟疫奪走他所有愛的人,也奪走了他的名字、愛、與該有的溫度。
他被迫從泥沼裡站起,被死亡拖走,被命運重塑成無法擁抱任何溫度的存在。
她心痛的不是他的悲劇,而是他從未允許自己悲傷。
他像是把所有情緒封在無人知曉的深井,只留下沉默與責任的殼。
她第一次看見他眼底浮起微弱的動搖時,那種震動幾乎摧毀了她。
他不是死神那刻,她看見的是另一個和她一樣孤單的靈魂。
她明白,Lucian 不敢愛她,也不能愛她——死神動情會使世界傾斜,讓命運的脈流逆轉,讓古神震怒。
越清楚,她越是無法退後。
腹中的孩子像一顆被黑夜呵護的種子,越脆弱,越頑強。
她知道自己可能沒有資格陪 Lucian 到最後,她的生命有限,她的身體脆弱,她的命運從未承諾過明天。可孩子不同。
孩子是延續,是反抗,是她能留給 Lucian 的唯一永恆。
如果她不能陪他走完,那至少要留下一個會愛他的生命。
她輕輕用手遮住臉,肩膀在微弱顫抖,那不是軟弱,而是決心太濃烈後的連鎖痛感。
她對著腹中的生命低語,不是祈禱,是誓言:「你一定要活著。」
她的聲音像穿過歲月邊緣的風,輕而堅定。
「你會成為光,而不是負擔。你會讓他知道他值得被愛。你會讓他記得,他曾經是人,不是永恆的孤影。」
就在那瞬間,她彷彿感到孩子在回應她——不是動作,而是一種存在感,一種像星辰輕觸海面般的震動。
她抬起頭,眼神像受洗後的海,深而乾淨,帶著決心的光芒。
她知道古神會阻止她。
古神向來不容許死神與人相愛,更不允許這份愛結出生命的果實。世界會試著奪走這孩子,命運會試著割斷這條線。
但 Miriam 不再退縮。
她是一個母親,而母親最強大的地方,就是她不再為自己活。
即使命運伸手要毀掉她,她也會用自己整具身體擋在孩子前面。
即使世界想奪走她的光,她也會死死護住孩子在黑暗中唯一安全的地方。
命運可以奪走她,但不能奪走她留下的愛。古神可以撕裂她與 Lucian,但不能摧毀那個正在她體內跳動的小小心臟。
當風再次穿過長廊時,它已經不再帶著寒意,而像被她的決心烤熱。
那一刻 Miriam 明白,她與宇宙之間並非祈禱,而是一場對賭,而她下注的是整個生命。
她把手放回腹部,那裡傳來微弱的回應,像一句未成形的「我在」。
她閉上眼,讓呼吸與生命同步,讓心跳與命運對峙,一秒又一秒,直到整個世界被她的安寧震得安靜下來。
她知道自己正在對抗宇宙。
更知道,她會贏。
--待續--
***作者本人佛系更新小說,流感真的超可怕,三天發燒外加吃不下,每天昏睡懷疑自己會繼續昏死在床上😮💨,心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