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世紀的加拿大，把格雷斯·馬克斯當成怪物。
有些人說她被附身，有人說她是天生的騙子，有人覺得她像狐狸一樣能用沉默操縱男人。
但當我看著這個故事，我沒有感覺到神秘，也沒有覺得駭人。
我反而覺得熟悉...
熟悉得不像是百年前的故事，而像我曾經在病房、在日常生活、甚至在鏡子裡，都看過的一種生存方式。
格雷斯所謂的「雙面」，不是鬼上身，也不是魔幻。
那是人被逼到牆角時最自然的反射。
她不是變成另一個人，
她只是用盡全力扮演一個能活下去的人。
一、假裝是最原始的護甲
許多人把格雷斯的「人格轉換」當成超自然，但我們都知道，被壓到極限的人會演戲，會裝傻，會把真相藏在沉默裡。
曾經在精神科見過那樣的病人。
有人宣稱自己看到不存在的東西；
有人突然安靜、突然暴怒；
有人哭著說自己不是自己。
但你觀察久了，你就會發現：
他們不是瘋了，而是累了。
累到只好用另一個「版本的自己」撐住那個快要崩塌的世界。
那些看似人格分裂、雙極性的行為，有時並不是疾病，而是一種求生的方式：
裝作聽不懂，可以免於被責難。
裝作乖順，能換來不被攻擊的片刻。
裝作堅強，能讓身體比情緒晚一點倒下。
格雷斯也一樣。
她不是靠「附身」生存，
而是靠「假裝」。
假裝天真、假裝無辜、假裝什麼都不記得。
每一個假裝，都是一層護甲。
二、人格不是分裂，是分工
人們習慣浪漫化「另一面」，彷彿那是黑暗的替身，是魔鬼般的陰影。
但其實每個人每天都在分裂，只是叫法比較好聽。
你在公司是一個人，回家是另一個人。
你面對家人時克制，面對愛人時脆弱，
面對陌生人時禮貌，面對傷害過你的人時冷硬。
這不是「人格障礙」。
這是人格的分工。
格雷斯之所以讓社會不安，是因為她的分工方式太明顯了。
面對權力時，她變得柔順；
面對危險時，她變得冷靜；
面對回憶時，她變得語焉不詳；
面對自己時，她又變回那個不過十幾歲的女孩。
我們以為這叫「雙面」甚至是「人格分裂」。
但其實....
那只是人本來就會有的多面，只是被壓縮成了極端。
就像一個護士在病房裡失眠到眼下都是青色，但依然會在病人面前露出一個「我很好」的微笑。
這是人格分工，不是謊言。
三、真正的恐怖不是變兩個，而是一個都不能做自己
格雷斯的故事裡最讓我感到壓迫的一幕，是她必須不斷「配合他人理解她的方式」。
她越沉默，越像犯罪者。
她越平靜，越像操縱者。
她越被害，越像心機深沉。
社會需要她扮演「惡女」才能完成故事；
男人需要她扮演「無辜者」才能滿足拯救欲；
醫生需要她扮演「疑似精神病患」才能寫報告。
沒有一個人想知道她真正是什麼。
每個人只想證明自己的想像是對的。
於是她被迫活成所有人都能接受的樣子。
她的人格，看起來像是兩個，
但其實是真正的那個「她」被埋掉了。
這才是故事裡最殘忍、卻也最真實的部分....
不是人會變兩個人格，
而是人有時候一個都活不出來。
四、最危險的不是「雙面格雷斯」，是「單面世界」
我一直覺得真正可怕的不是格雷斯，而是她身處的社會。
因為那個世界容不下一個複雜、矛盾、有陰影、有欲望、有痛苦、有理智、有恐懼的女人。
所以他們乾脆把她切成兩個：
天使或魔鬼、潔白或汙穢、善或惡、受害者或加害者。
越是簡化，越能掌控。
但人本來就不是乾淨的類別，人是光和影混在一起的顏色。
當一個女人的矛盾，不被容許時，她就只能自己創造出口：
用另一個人格、另一個表情、另一個靈魂。
格雷斯不是雙面。
是世界太單面。
五、為了活下去，人都會「變身」
我越看這個故事，越覺得那並不是格雷斯的怪異，而是她過度真實。
因為你只要把她放在今天，換掉她的時代背景，她就變成我們身邊最常見的那種人：
在職場被打壓，所以表面笑笑，心裡卻一直演算安全距離的人。
在家庭裡不能崩潰，所以把最痛的那面藏在夜裡的人。
在感情裡被否定太久，所以學會「先冷淡以免受傷」的人。
在現實裡太久當弱者，所以不得不創造一個強硬人格來擋風的人。
你說這樣算病嗎？
我不覺得。
那叫做活著。
那叫做自我防衛。
那叫做
「為了生存，讓自己變成能活下去的樣子」。
格雷斯不是例外，
她只是被看見了。
六、所以，我們到底有幾個自己？
如果你問我，一個人到底會變成幾個？
我會說....比你想的多。
但遠比社會允許的少。
每個人都有一個「保護的她」、一個「表面的她」、一個「受過傷的她」、一個「不敢示人的她」。
它們不是病，而是本能。
是這個世界過度強硬時，人類心裡自動長出的逃生出口。
格雷斯的故事提醒我：
分裂不是破碎，而是一種生存機制。
人格不是假裝，而是一種求生本能。
另一面不是黑暗，而是庇護所。
如果世界能讓人自由一點，人就不用變成兩個。
但世界從不溫柔，
所以我們才都學會戴上不同的臉。
有時候，我們的人格不是分裂，
是「被迫成形」。
而在某些時刻，那些被誤解為「雙面」的，其實正是我們最誠實的一面。
註1：「精神分裂症」在2014年正式更名為「思覺失調症」。
註2：人格分裂（解離性身分疾患 DID）， ，人格真的切成成獨立個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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