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的病房，空氣中瀰漫著藥物與消毒水的味道。
床上的老人，呼吸沉重，生命徵象忽明忽暗，像是隨時要熄滅的燭火。
家屬在門口爭執，有人低聲哭泣，有人嚷著要「再搶救一次」，有人卻紅著眼說：「放過他吧……」
Miriam 靜靜站在床邊，聽著那爭吵，心裡翻湧。
她知道再多的插管與電擊，只會延長痛苦；她也知道家屬的不捨，是最沉重的枷鎖。
當她正要轉身，卻看見 Lucian坐在靠窗的椅子上。
他沒有穿著手術室裡的肅穆西裝，而只是靜靜端坐，懷錶在掌心裡旋轉，眼神比以往柔和。
「妳在掙扎。」他平靜地說。
Miriam 嘴唇顫動，終於低聲道：
「醫生守護的是生命，但有時候我在想，我們是不是只是在延遲死亡，卻剝奪了一個人有尊嚴的離開。
如果安樂死能減輕痛苦，那麼……這樣的『放手』是不是更仁慈？」
Lucian凝視著她，眼神像深夜的湖面。
「妳看待死亡，是一個斷裂；而在我的眼中，死亡只是另一扇門。
《西藏生死書》裡說，死是『中陰』，是一段旅途，而不是終點。
靈魂不會消失，只是從這裡去到另一個地方。」
Miriam一怔，喉嚨泛酸。
「可病人是活生生的啊，他還有心跳、還能呼吸。難道我們就這樣……放他走？」
Lucian沉默良久，低聲道：
「人權不只是活著的權利，還包括選擇如何死去的自由。醫生的手能守住心跳，但靈魂的渴望，妳守不住。妳以為我只帶走生命，其實我也見證尊嚴。很多人，並不是怕死，而是怕死得無意義。」
Miriam深吸一口氣，盯著那張飽經折磨的面孔，指尖顫抖。
在那一瞬，她感覺自己理解了什麼——
救人，並不總是留下；有時候，救人，是讓他在愛裡安然離開。
她低聲說：「如果死亡是一個中繼站，那麼……你，就是替他們開門引路的人。」
Lucian微微一笑，眼神裡透著一絲近乎溫柔的敬意：
「妳終於說出我一直想聽的話。」
病房裡的燈光溫柔下來，老人呼吸逐漸趨緩。
家屬握著他的手，含淚輕聲呼喚。
在最後一口氣吐出的瞬間，Lucian站起身，靜靜點頭，像是替他送行。
Miriam看著，心底第一次沒有恐懼，只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平靜。
Lucian 在老人最後安息時，靜靜闔上懷錶，目光落在 Miriam 身上。
「妳總是和我對抗，卻比任何人都更理解我。」
Miriam 沉默片刻，神情疲憊卻篤定。
「我不是理解你，Lucian……我只是理解了，死亡也可以是另一種溫柔。」
Lucian 微微一笑，眼神裡閃過一絲敬意。
「那正是我想讓妳看見的。」
當她轉身走出病房時，Lucian 與她並肩而行。
他的聲音沉穩而真切：
「妳以為我們是敵對的。可事實上，我們守護的，是同一件事——
妳守住的是尊嚴，我守住的是歸宿。」
Miriam 沉默片刻，終於低聲回應：
「也許吧……只是我們站在門的兩側。」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