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城堡不是尖塔,是出租套房。
她的荊棘不是蔓藤,是通訊錄裡那些你以為是朋友其實是供應鏈的人。
她不是被詛咒,她只是太累了,累到需要一個能讓腦袋安靜的方式。
她在交友軟體上遇見了王子。
王子沒有皇冠,只有一種很會說話的溫柔。會記得她的喜好,會在她崩潰時出現,會說我懂你。
她以為自己終於遇到能接住她的人。
王子讓她睡。
不是那種正常的睡,而是那種不用醒來面對人生的睡。
第一次是派對上,一顆小小的藥,一點點粉末,像童話裡的糖果。
王子說只是放鬆,大家都這樣。她本來拒絕,王子笑著摸摸她頭,說你不用逞強,世界已經夠吵了。
她吃下去的那刻,世界真的安靜了。
像有人把她腦子裡不停跳動的焦慮按了靜音。
她的身體像被雲托住,軟,甜,輕。她在那種輕裡哭了一下,因為她忽然覺得自己值得被溫柔對待。
這就是毒最像愛情的地方。
它不是先讓你痛,它是先讓你覺得自己終於被理解。
王子開始扮演她的解藥。
他說只有我不會離開你。
說你不用跟任何人解釋。
說那些不懂你的人才是問題。
她在他的語言裡慢慢縮小,縮成只能依附的尺寸。
她越來越少見朋友,越來越少回家,因為每一次清醒都像噪音,每一次現實都像刺。
她睡得越來越久。
睡眠變成她的職業,變成她的宗教。
她請假,遲到,失約,失聯。
她的世界縮成一張床,一個打火機,一個塑膠袋,一個永遠說「再一下就好」的王子。
養套殺在成癮裡也成立。
養,是他先讓她覺得自己被愛。
套,是他讓她相信只有他能救她。
殺,是當她離不開時,他開始算帳。
他說貨不便宜。
說我替你墊了很多。
說你要懂得回報。
她一開始拿錢,後來拿信用卡,拿分期,拿借貸。
她把未來拆成一筆一筆小額付款,換取今天這一晚能睡得下去。
她以為王子是吻醒她的人,結果王子是讓她更沉的人。
她的城堡沒有百年沉睡那種浪漫,只有一天比一天更空的眼神,和一天比一天更像路人的自己。
有一晚她醒來,發現王子正在翻她手機。
不是因為在意她,而是在找能利用的人。
他一邊滑一邊說,你朋友看起來也很需要放鬆,要不要介紹。
她聽見那句話,像聽見木頭斷裂。
她突然明白,自己在他眼裡不是戀人,是入口,是名單,是可以長出更多錢的樹。
她想走,卻走不了。
不是腿不能走,而是她的腦子已經被訓練成離開他就會發抖。
她的身體像睡美人的詛咒,醒著也像睡著,眼睛張著,靈魂縮在角落。
她終於去求救。
醫院,社工,戒治,家人。
每一個地方都要她證明自己真的想好,真的能堅持。
她很努力點頭,像小孩。
可是一轉身,王子在門口等她,像一朵漂亮的毒花。
他抱住她說,你看吧,他們不懂你,只有我懂。
她在那個擁抱裡突然覺得很冷。
她明白了,有些吻不是喚醒,是封口。
有些愛不是救贖,是控制。
有些人不是王子,是把你的清醒當作威脅的人。
睡美人最後沒有等到童話裡的吻。
她等到的是一個平凡的早晨,她把自己交回給自己,笨拙又堅決。
她開始戒,開始吐,開始痛,開始失眠,開始把每一次醒來當成勝利。
這不浪漫,甚至醜陋,但這是她第一次真正活著。
至於王子,他換了下一個城堡。
童話在這個年代不會結束,只會換帳號重新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