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庄頭,有一戶人家,信奉的不是祖先留下的神祇,而是外國的神明。厝裡乾乾淨淨,無香火、無神像,只掛一只十字記號。
這家的查某囡仔,從小就未曾看過廟裡的神尊。她聽過人講土地公、媽祖,但都像是別人家的傳說,離她很遠。
有一日放學,她一如往常,騎著腳踏車經過田邊。傍晚的風帶著稻草味,天色逐漸轉暗。忽然,「喀啦」一聲,鏈仔掉落去,腳踏車整個卡死。
她蹲落去修,雙手沾滿泥土與油垢,怎樣都裝袂上去。心裡一急,抬頭一望,就見田埂對面有一間宮廟。
紅漆的大門,高高矗立,兩尊門神繪得威嚴,眼珠圓睜,彷彿直直看著路人。
女孩心裡七上八下,終究還是牽著車走上前。她想:只是借個工具,應該無要緊。
然而,才踏進門檻一步,她的腳步就停下。
宮廟內,香煙繚繞,陰影森森。大門內兩側,立著兩尊神像,一黑一白,黑面鐵煞,白面冷峻,長舌垂胸,直直落到肚腹前。那眼神森冷,似乎正瞪著她。
她心頭一陣發寒,猛然倒退。雙手發抖,匆匆牽起腳踏車,幾乎是逃也似地離開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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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厝,她仍心跳加速。母親在廚房,口中念著外國神明的經文,神色安靜。女孩張了張嘴,想要說出什麼,卻終究沉默。
夜裡,風勢漸大。
四界的狗仔同時嚎叫起來,那聲音,不像平常的犬吠,而是拉得長長,淒厲得像野狼在田野裡對月長嚎。
「嗚——嗚——嗚——」
一聲又一聲,像是在警告。
女孩蜷縮在被裡,翻來覆去,睡袂落去。
就在她昏昏沉沉時,忽然聽見。
「鏗啷……鏗啷……」
沉重的鐵鏈聲,一下又一下,清晰地傳來。那不是夢裡的聲音,而是實實在在的金屬摩擦地面的撞擊。
她屏住呼吸,心臟怦怦作響。忍不住,掀開被角,緩緩探頭望向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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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燈下,馬路亮得刺眼。門口那棵老樹的枝影,被拉得長長,搖搖晃晃,宛如巫婆伸出手爪。
就在這時,她看見了——
一個高瘦的人影,頭戴長長的官帽,腳步緩慢。嘴裡垂著一條駭人的長舌,隨著腳步左右晃動。
「鏗啷……鏗啷……」
鐵鏈拖在石板上,與野狗的嚎聲交錯,像地獄的夜巡。
最詭異的是,她的房間明明在二樓,那影子卻正好經過窗前,與她的視線平齊。
她嚇得渾身僵硬,猛地縮回被裡,顫抖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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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清晨,母親敲門進來,一摸額頭,驚呼:「哎呀,燒甲這款,今日免去上課啦,阿母煮粥仔給妳吃。」
女孩怔怔地點頭,目光卻投向窗外。
日頭光閃閃,枝影搖曳,彷彿昨夜一切從未發生。
然而,她心底卻清楚——
那鐵鏈聲,那如野狼嚎的吹狗雷,絕對不會只是夢。